一个下午，我在沿江高速公司的会议室见到了江苏交控系统闻名的“女汉子”周洁。十四年间，她从小小工程养护内业做起，逐步挑起基层单位大梁出色的工作。这股拼劲也为这位80后的女孩赢得了许多荣誉：江苏省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、江苏省五一巾帼标兵、中共江苏交通运输行业委员会优秀党员、江苏交控系统苏式养护先进个人、江苏省最美交通人、江苏省第十四次党代会代表等等。她人未进门，笑声先到。跟当年接待她报到的领导一样，虽然看过她的事迹材料，有足够思想准备，但她的形象还是让我有点惊诧，有点揪心。她确实跟她的故事不匹配，她白净、单薄、文弱，看起来更像是一位长期在室内工作的女性。

　　一

　　在南京林业大学读书时，周洁是同学们眼中的小公主。她生得娇小玲珑，肤色白洁，说话时轻柔温婉，走路中步履轻盈，是典型的江南小美女。她的家乡在著名的天目湖所在地溧阳，山清水秀，生活富庶。父母都是国企的职工，周洁是他们的独女，深得宠惯。但孩子虽然长得娇小，性情温雅，骨子里并不娇弱，从小就是小学霸，遇事处处不服输。

　　“周洁身上自带一种磁场，她很有力量，很吸引人。”周洁的丈夫，也曾是她大学同学的小朱，可算是除了她亲生父母，最熟悉她的“外人”了。然而，同窗加夫妻，他们一起生活20余年了，小朱并不认为他能百分百看懂周洁。他认为周洁身上有许多不可思议的、超出常识的“魔力”。比如，周洁长得娇小，但是同宿舍、同班级的女生，都会受到她的照顾，以她为中心，甚至养成了有困难就找她求助的习惯。组织课外活动，参加志愿活动和义务劳动等，周洁总是冲在前面。每次到工地上见习，周洁往往麻利地戴上安全帽，走在队伍的最前面。毛坯楼的楼梯还没有装扶手，周洁噌噌噌大步迈了上去，同学们看着都很紧张，不知道这小师妹哪里来的胆子。

　　周洁自己的解释是，既然学的是土木工程专业，在工地上就应该如履平地，如果在上上下下的环境里畏畏缩缩，就不应该学这专业。她还有一个听起来不可辩驳的理由，就是她在学习期间光荣入党，作为一名党员，怎么可以表现得像个胆小鬼，像个娇气虫，走在前面难道不应该是党员的常态吗？

　　“周洁总在挑战跟她体量不对等的事物，我敬佩、心疼，有时候也觉得理解跟不上、境界跟不上。”见证了妻子二十余年成长历程的小朱，对此一直感到有点“小失落”。包括周洁对专业的选择，也懵懂了很多人。就连她的父母，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的掌上明珠，会选择学习土木工程，后来又选择到交通工地上去工作。

　　大学毕业后，周洁以优异的成绩、党员的先进身份和出色的在校表现，被推荐到江苏省交通科学设计院工作。周洁这样的小女子加大学霸，加入到这个精英团队，很快融入。没过多久，她就成为交科院第二设计室桥梁工程组的一名合格工程师。

　　她的父母开始计划拿出老本，贴补独女在南京买房，然后从溧阳迁到南京，来跟女儿团圆。两个老人，就这一个女儿，哪里离得开啊，女儿的家在哪里，他们就把生命在哪里落根呗。

　　周洁有个能干的婶婶，交游甚广。她开始为周洁张罗找对象。她用半年的时间，广泛搜罗，遴选出五六位大学本科学历以上、身高1.7米以上、工资周洁以上、家境小康以上的候选人，并整理出他们的资料，准备交给周洁“审阅”，并安排“接见”。

　　这个时候，我们完全可以推测出周洁的人生道路和生活走向——成专家、大专家甚至桥梁工程科学权威，问鼎院士桂冠；嫁成功男士，建立幸福家庭；生活在六朝古都，飞翔在世界各地，在纸上、屏上指点江山，在现实中改造江山。

　　我们可以对此时的周洁做出期待和祝福。

　　然而，一个太小、太小的细节，却颠覆性地改变了周洁的一生。

　　二

　　在南京，周洁和大学同学偶尔会组织一次聚会，有一位朱姓同学毕业后回到老家苏州，在苏州新区工作，他性格内向，并不活跃，但南京的同学会，他几乎每次都不缺席。每次，他都会提一盒苏州老字号乾生元的点心过来给大家吃。有一次，点心吃剩了一些，散席的时候周洁说，别浪费，我带回宿舍吃，我喜欢苏州点心，谢谢老同学。便打了包，带回去。到了下一次，朱同学就带来两盒，一盒拆了大家吃，一盒直接送给周洁。而且，后面聚会，朱同学就一直这样做了。

　　有位细心的女生对周洁说，在校时我就看出来，朱童鞋喜欢你噢，这是在追你呢。

　　“算了吧，我可没兴趣。”周洁当时笑了起来，即使她察觉出朱同学对自己“有点意思”，但她从未做出回应，因为她确实没动过心。她把握在友谊这个分寸内，量他也没那份冒昧突破的勇气。

　　理工专业的人，常说一种科学的可能——四两拨千斤，十斤顶数吨。文科生则把非物质界的这类事说成“一个契机，奇迹诞生”。没想到，内向得甚至有点笨拙的朱同学，后来就等到了一个契机，用“鞋跟”做千斤顶，以他的“四两之力”，拨动了周洁这个“千斤”。

　　在南京工作的第二年，国庆假期的同学会，吃完饭同学们一起到新街口看电影。电影太精彩了，出了电影院，走在大街上，大家还在热烈地讨论电影情节。一件意外的事发生了，周洁一脚踩在下水道的井盖上，她的高跟鞋的一只鞋跟，死死地卡在铁盖的栅格子里，一时怎么也拔不出来。她差点跌倒的一瞬间，狼狈的姿态引得同学们哈哈大笑。

　　只有朱同学没能笑出来，他在众目睽睽下，蹲下身去，一边把肩膀交给周洁支撑，一边设法帮她把鞋子弄了出来。显然，鞋跟破损了，不能穿了。

　　朱同学丝毫不理会大家的起哄，扶着周洁，到附近的新百商场，帮她买了一双鞋换上。

　　整个过程，朱同学除了“小心”“小心”地提醒着，没有讲任何多余的话。

　　她爱上了朱同学。爱的过程如此漫长，爱到来却在一瞬间。

　　后来，她嫁到苏州，父母亲一直呆在溧阳。2020年父亲生病，诊断为多发性脑梗，非常危险。此时正逢她带队迎接国家级公路养护评审组，检查她负责的高速公路养护区，她忙得焦头烂额。父亲不让告诉女儿，怕耽误她的重要工作。到了11月份，母亲在电话里支支吾吾一阵，突然放声大哭。周洁追问，这才得知了父亲的病情加重。可当时正逢国评收官期，她硬是做完全部的汇报，等验收通过，接受了鼓掌祝贺，才含着泪走出会场，直奔老家溧阳。而父亲此时已经躺在病床上，失去语言能力，手脚也不能自主。父亲患上了血管性痴呆症，甚至连家人都认不出来了。

　　三

　　2007年前后，江苏220公里的沿江高速建成开放，沿江高速公司向全社会大量招聘人才，周洁以强大的优势入选。她毅然从省会南京来到江苏最南端吴江，来到江南小镇黎里G50高速段，进入了高速养护员这一崭新角色。

　　在后来关于周洁先进事迹的材料中，无不这样描绘：这个勇敢的小女子，决心尝试人生的另一种可能！在沿江这个创新、包容的大舞台上，周洁展开了柔美的身姿，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与抱负。她先后在公司工程养护部、养护办、沪苏浙养护大队、苏州养护大队等多个部门锻炼。十四年间，从小小工程养护内业做起，再逐渐接触外业，全面负责业务，逐步挑起基层单位大梁。她所在的工区管养里程位居江苏交控系统144家养护工区前列，管养段内车流量位居江苏高速路网前列，管养段落途经地区经济体量位居路网前列。出色的工作，也为这位80后的女孩赢得了许多荣誉。2021年，她还拥有了一个更加光荣的身份：江苏省第十四次党代会代表。

　　哦，今天看来，她的尝试成功了！

　　公路养护基本上可以说是“男人的专属事业”，全省5000多公里高速公路上，有150余名养护大队长，都是铁铮铮的男子汉，只有一个例外，就是苏州养护大队的大队长，是一名女性，她就是周洁。如果说，当初是为了爱情来苏州，加入高速公路行业，多少有几分被动选择的意味，那么，加入后克服常人无法想象的漫长艰辛，以巾帼身份在男人战队里创造出非凡业绩，以及过程中多次放弃更轻松岗位选择机会，跟服从爱情的被动就没有太大关系了，这一定是迎接挑战的自觉，是一种释放自我潜力的主动，是更强大的某种感召力的催发。

　　她记得2008年的第一个工作日，到高速公路养护区正式报到上班时，接待她的公司负责人一见面就愣住了。她问眼前这个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小姑娘：“你知道养护工作是干什么的吧？”小姑娘笑着告诉领导，做过功课了，至少从理论上熟悉了，迫不及待等着上路。

　　周洁当时想得比较简单，她从来没有怕过什么，别人能干的事，她也能干。

　　就这样，周洁上岗了。头几天，她没能上路，因为找不到合她身的小号工装，尤其是养护人专用鞋，她的小脚只有35码，怎么可能找到这么小的一双专用鞋呢？队里赶紧联系厂家，为她专门定制了小号鞋。

　　最初的一段时间，新建的养护队还没有来得及建造正规宿舍，养护工们住在临时搭建的民房里。整个住地，只有她一个女人。男人们集体住宿，大通间挤在一起。队部照顾她，给了她一个单间。洗澡，上卫生间，都要跑出去，借用远处的公共浴室和厕所。

　　那个时候，她在小朱面前，没少流过眼泪。但抹眼泪归抹眼泪，她没有真正抱怨谁，她对自己的选择负责，心里有决心，绝不退缩。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，两三个月下来，她完全适应了，跟工友们挤在一起吃饭，交流工作，大声说笑。公司领导也关心过几次，征求她本人的意见，问她要不要调岗，她笑着说，我这刚适应，让我干干再说吧。

　　有一次，省交通口的领导到基层看望职工，在养护工宿舍区看到这位唯一的女性。领导心疼得不行，上车后诘问沿江公司领导说，这女孩是特殊材料做成的吗？

　　是的！

　　他居然得到这样一个答案：她上学时就是党员了，来这里工作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畏难的话，就是个特殊材料做成的，是个宝。

　　为什么又说她是个宝呢？养护大队由于有了这么一个从不退缩的女孩，一群大老爷们儿没一个好意思趴在困难面前，大家都争先恐后往一线冲。整个大队的志气特别正、士气特别旺。女性、党员，这两个身份不单给周洁本人带来了特殊能量，其扩充效应，也是再明显不过的了。

　　四

　　迄今，周洁从事工程养护十四年，这十四年正是高速养护事业飞速发展的时期，沿江公司提供的这方特殊的成长舞台，让周洁收获了多份荣光，也承受着多份压力。

　　在沪苏浙养护大队的三年，她带领团队，深耕精细化养护理念，以最小养护成本保持了较高的道路品质，各项养护管理指标均为优秀。正当渐入佳境的周洁打算松口气的时候，沿江公司却决定“鞭打快牛”，让她轮岗，负责沿江高速苏州段路桥养护工作！养护体量是原单位的两倍，路段流量是原来的三倍，路龄桥龄是原来的五倍，管养工作的压力和责任可想而知。周洁必须抛开过去的经验，一切从头开始学习和积累。

　　她还记得到沿江高速苏州段工作的第一年，就遇上了堪比2008年大寒潮的恶劣天气，大年初二正是举家团圆的时候，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席卷江苏。她匆匆告别家人，赶赴春运保畅除雪的一线。为了防止路边积雪结成暗冰，她带领队员们上路进行人工清扫。夜以继日，迎战风雪，只有一个信念：人歇机不停、主路不留白。衣服干了又湿，湿了又干，手上磨起水泡，鞋子也被雪水浸湿了。困得不行，就在车上眯一会儿；饿了，就吃面包、香肠。那些天，吃上一碗热腾腾的泡面都成为奢侈的念头。“妈妈，你什么时候回来？”孩子发着高烧在家一直嚷嚷着要妈妈。老家溧阳是暴风雪的中心，断水断电，家中年迈的父母更是让她万分牵挂。但是她深知自己的职责所在，义无反顾地完成本路段扫雪工作后，又和同事驱车100多公里，支援了沪宁高速南京段。

　　从业14年，周洁巡查路面里程超过40万公里，相当于绕地球10圈，累计维修护栏板200余公里，修复路面5万余平方米，完成路桥维养1000余次。她深知作为一名基层养护负责人，辖段内路桥优异的养护品质，是她努力追求的工作目标，起草制度、梳理业务，为路段内的特殊结构桥梁、实验路段单独建立档案，防范化解结构物重大安全风险，对全线的独柱墩桥梁进行抗倾覆计算，并带队完成桥梁专项加固工程。桥梁桩基结构的维修养护一直是桥梁养护的难点，由于涉及隐蔽的水下工程，普通检查并不能开展有效的检测，于是她通过水下蛙人对辖段内所有的水下桩基进行专项检测，并针对检测出的问题制定了一桥一方案的水下桩基维修加固方案。她带队完成了大流量下交安提质升级、长寿命路段、抗滑磨耗层等多个日常养护卡脖子难题，使管养段落内桥梁道路指标始终保持优秀，为“三十年路面百年桥”的交通强国江苏样板贡献了“她”力量。

　　2020年沿江高速苏州段，迎来了“十三五”全国干线公路养护管理评价迎评工作。作为必检路段的一线养护负责人，她加班加点，“5＋2、白加黑”，连续工作近100天，吃住在单位，从骄阳似火的酷夏一直忙到了冰冷刺骨的寒冬。路面施工，绿化修剪，交安维修的现场随时能看到她娇小的橙色身影，抓质量，管安全，促进度。他们以优异的路面质量，舒适优美路域环境，为江苏省高速公路迎国评工作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。

　　作为一名新时代养护人，如何做好大流量下的养护施工安全生产，如何提升日常养护效率等难题，如同嶙峋巨石横亘在日常养护科学化之路上，是不得不每天过眼过手过心的课题。而天生乐观向上的周洁，选择做移山的愚公，一点点地突破这些障碍。从业以来她本着锲而不舍的精神，对科学养护这一课题潜心钻研，先后参与完成公司多个重点创新项目，攻克技术难关20多项，发表各类论文、技术方案10余篇，提出创新合理化建议100余条，为公司增创了可观的经济效益。作为江苏交控系统青年创新创效工作室——新橙创新创效工作室负责人，她先后完成了高速公路作业现场车辆动态距离显示牌设计，研发了施工区域防闯入系统，提前警示过往司机，实现减速避让，从而提高行车安全性，保护了作业人员安全。对原有综合除雪撒布车操作系统进行改造，实现了综合除雪撒布车撒布一键启停操控方式，大幅度提高了综合撒布车的效率和质量，减轻了驾驶人员的工作压力，更是保证了作业安全。推动了无人机巡查在日常养护中的运用，提高了日常养护巡查效率和质量。在不断创新中，一步步从无到有、从有到精，走出了一条一线养护工人科技创新之路。

　　五

　　从设计师到养护员，从养护内勤到外业主管，从普通职工到基层单位负责人……周洁将自己的人生屡次归零重启，但每次再出发，她总能交出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。在她的先进事迹材料中，有这样的描述：周洁，看似频繁地转变角色，却有着强大的不变，那就是在组织召唤前永不退缩的拼劲，在沧桑正道上砥砺前行的干劲。2021年，对于每个中国共产党人而言都有着别样的意义。翻开厚重的党史，犹如打开一面镜子，每一位党员都会不自觉地对照起自己。“今年是我从业的第16个年头，入党16年。想想党的光辉历程，再想想沿江公司未来的蓝图，总是油然升起一股投身新时代的自觉与冲动!”不谋私利谋公利，不计小我济苍生。这份情怀，激励着周洁。她带队打赢了环沪、环苏疫情防控阻击战，完成了多次除冰保畅、防洪抗旱等路网保畅工作。在疫情防控等急难险重的工作任务前面，她带领全体队员主动担当，冲在一线。突发疫情，支部全体递交请战书，在党员的带动下一线队员也纷纷递上请战书，彰显了工区全体职工的勇气和担当。

　　2021年7月江苏南京、扬州爆发疫情，作为环苏抗疫圈内的重要高速路段，苏州养护大队承担了G15太仓检查站的设置工作。当时适逢台风“烟花”过境，滂沱大雨从天上倾倒下来，霎时，整个检查站设置现场成了白茫茫的一片。时间就是生命，一方面要完成疫情防控的紧急要求，另一方面要保障设置检查站后安全措施的牢固稳定。周洁在现场果断决定灌注水马，用沙袋将标志牌爆闪灯固定。工区全体人员仅用4个小时就拉起了一道抗疫交通管制防线，渠化车道13条，封闭匝道2条，协调投入安装爆闪灯、设置标志牌，用最短的时间筑起最坚固的防线。战斗结束后，大家才发现雨水早已从雨衣的帽檐，胶鞋的靴筒中灌入，身上头上没有一处是干的。

　　周洁从男性团队中唯一的女兵，变成了女帅，而且，带领的是一群男兵。作为工区的带头人，一方面率先垂范，在业务领域为大家的职业成长助力，另一方面发挥女性优势，做知心大姐姐，事无巨细，关心下属的思想、家庭生活，身体健康。近几年，江苏交控领导倡导“生活有滋味”，周洁觉得自己是女人，做这方面工作应该更有优势。8小时内面对面，8小时外手机时刻保持畅通，常态化收集员工意见和建议，保持热线沟通，为队员答疑解惑，扫清思想负担。初夏的晚上周洁值班，她想看看常驻队员的驻站生活，跑到宿舍后发现，员工的窗户紧闭，房间内早早的点上了蚊香。仔细询问了队员，原来是宿舍区域内的水塘水草茂密，一到夏天就滋生蚊虫。听到这个反映后，她立刻组织为大家清理，一个星期后便将水塘清理干净，改善了员工住宿区域环境。无微不至的关心，真诚恳切的谈心谈话、温暖人心的举措，这些都拉近了她和队员的距离。

　　“人生应该多一些不一样的尝试，要不断脱离‘舒适圈’，激发自己的潜力。感恩沿江，给了我这样一次选择的机会，给了我一片开拓的空间，给了我一方宽广的舞台!同时，也感恩亲情、感谢爱情！”在一次报告会上，周洁字正腔圆，而又声情并茂地发出这样的心声。

　　六

　　见到周洁的那个下午，我跟她交流了两个小时，她一直微笑着。偶尔还会大笑起来。后来谈到她的父亲，她哭鼻子了，哭得像个小孩子，眼泪滚得满脸都是。她说自己什么都不怕，也都没怕过，但她现在怕面对父母。两个老人现在虽然嘴上说为女儿的事业成就感到骄傲、开心，其实开心未必是真的，他们心里是有缺憾的。他们是很黏这个宝贝女儿的，如果按照本意，他们不可能愿意离开女儿哪怕一天。

　　但他们的骄傲是千真万确的。周洁大学时入党，打电话回去，父亲在电话里呵呵呵地笑了。后来在个人生活和事业上，偶尔遇到困难和委屈，她也向父亲倾诉过几次。特别是辞掉省城那么好的工作，进入高速公路养护队，跟一群男职工一起住的那段日子，她在父亲面前哭过，并表达过懊悔之意。父亲难得的批评她了，说你那么小就是个党员，总该比别人坚强一些吧？

　　这句话击中了周洁的要害。那一刻她突然明白自己跟其他小姑娘并不一样，自己对自我身份的设定，自己的道路选择，决定了自己必须更有承受力，可以有更大的担当。入党也好，恋爱也好，换工作也好，人生无悔，要跨越人生理想首先要能面对人生的现实。

　　从此，她再也没有怨天尤人。这些年她乐观地向前，克服困难，做出成绩，其实就是要告诉父亲，他为她最自豪的一切，尤其是少女时代成为先锋队的一员，就是她奋斗的动力。

　　我有几个好奇的问题，问了周洁。

　　你的身高是多少？你刚参加工作时体重多少？

　　一米五八，大概96斤。

　　她把数字报给我，我的脑海中再次出现，她报到时，领导那种发愣的表情。

　　她似乎察觉出我的心理活动，连忙笑着告诉我，现在我长大了，也壮实了不少，身高变不了，体重都有五十多公斤了！

　　握手告别的时候，周洁向我强调，千万别为她感到心疼，她不是个例，全省养护战线还是有一些“女汉子”的，她笑着说，她们彼此欣赏，超过对男同胞的欣赏呢。

　　本文刊于《扬子晚报》3月1日B1版